越在地越國際的台灣故事,《左撇子女孩》何以代表台灣角逐奧斯卡國際影片?
由鄒時擎(Shih-Ching Tsou)執導、Sean Baker 剪輯的《左撇子女孩》(Left-Handed Girl),是今年國際影展最受矚目的華語電影之一。這部歷時 25 年才完成的作品,自坎城影展影評人週世界首映後,接連獲得國際影評盛讚,隨即被 Netflix 取得多數地區發行權,並正式代表台灣角逐明年奧斯卡最佳國際影片。
從坎城、多倫多到歐洲多個影展,《左撇子女孩》在各地觀眾間引發強烈共鳴。《左撇子女孩》作為導演鄒時擎的首部長片,也是一部將個人記憶、台灣女性經驗與當代社會結構,緩慢醞釀後端出的作品。如今,這段源於台灣的在地文化敘事,終於在國際舞台上找到屬於自己的位置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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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左撇子女孩》故事大綱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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故事設定於台北,圍繞一名單親母親淑芬(蔡淑臻 飾)與她的兩個女兒。一家人在多年離鄉生活後重返城市,母親在熱鬧的夜市擺攤,試圖重新建立生活秩序。對年僅五歲的小女兒宜靜(葉子綺 飾)而言,這趟回歸卻伴隨創傷。她因慣用左手,被祖父斥為使用「魔鬼手」,一句帶著迷信與權威的話語,悄悄在她心中留下羞愧與恐懼。與此同時,正值青春期的姊姊宜安(馬士媛 飾),則以更激烈的方式回應家庭與社會加諸的期待。
夜市的喧囂、家族的壓迫、女性角色彼此間的拉扯,逐漸交織成一段三個世代女性共同承受的情感壓力。所有被壓抑的秘密與情緒,最終在一次家族聚會中迎來全面爆發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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蔡淑臻在《左撇子女孩》中飾演一名在夜市擺攤的單親媽媽,憔悴但必須成為女兒們靠山的模樣|光年映畫提供

年僅五歲的小女兒宜靜(葉子綺 飾)因慣用左手,被祖父斥為使用「魔鬼手」,一句迷信的話語悄悄在她心中留下羞愧與恐懼。與此同時,正值青春期的姊姊宜安(馬士媛 飾),則以更激烈的方式回應家庭與社會加諸的期待。
「左撇子」只是表面,真正的主題是不能成為自己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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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左撇子女孩》導演鄒時擎長年活躍於美國獨立電影圈,她於 1999 年就讀紐約新學院(The New School)媒體研究所期間,結識修習剪輯課程的導演 Sean Baker(《艾諾拉》導演),兩人自此展開超過二十年的創作合作關係。
鄒時擎曾共同編導並製作《外賣》(Take Out),並擔任《夜晚還年輕》(Tangerine)、《歡迎光臨奇幻城堡》(The Florida Project)、《火紅大箭男》(Red Rocket)等多部重要獨立電影的製片人,深度參與 Sean Baker以寫實風格描繪邊緣人物的創作歷程。
而電影最初靈感,來自鄒時擎自身的童年經驗。她在接受《 The Hollywood Reporter》訪問時回憶,小時候因左撇子被祖父斥責,那一刻除了留下迷信帶來的恐懼,還有一種深層的羞愧感,「那種羞愧與內疚一直留在我心裡,因為我覺得自己好像做錯了什麼。」
「這不只是關於左撇子,而是你不能成為自己,你必須隱藏自己,因為社會期待你要跟其他人一樣。」
她進一步補充,電影中出現的三代女性,其實都承載了她對台灣成長經驗的觀察,這種「被迫修正自我」的狀態,貫穿了她的成長經驗,也成為電影中所有角色的情感核心,「因為在台灣長大,我感覺到的就是這樣。女生會面對很多限制、很多期待,你要皮膚白皙、要聽話,不能頂嘴,也不能表達自己的情緒。」

《左撇子女孩》劇照
因此,鄒時擎在選角時選擇刻意避開熟面孔,透過社群平台尋找演員,希望角色保有生活中的真實感;而背景設定為台北夜市,則成為角色成長與情緒流動的重要場景。正如她在 Deadline 訪談中所說:「當你跟著小女孩走進夜市,你會看到色彩、聽到聲音,那些感官經驗會直接影響觀眾的感受。」
鄒時擎也表示,《左撇子女孩》是她與長期合作夥伴 Sean Baker 最早想拍的故事,「我們繞了一大圈,拍了很多電影,最後又回到這個最初的想法。」在 25 年後,終於完成這部作品,對她而言,也是與自身過去的和解。
當不合群成了一種原罪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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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左撇子女孩》的故事呈現單純、明快,也很殘酷:社會如果無法容納差異,就會將「不同」視為需要被糾正的錯誤。而左撇子,也成為貫穿全片的重點象徵。
電影中的家庭是許多台灣人的成長縮影:從長輩的迷信、家族的期待,到母親因現實壓力選擇妥協。孩子的成長過程中,往往被勸告如何避免惹事、如何合群、如何不要成為問題。這些教導在當下看似一片和平,卻在多年後的隱忍轉化為羞愧、自我懷疑、甚至失控的情緒。
即便電影背景設定在台北某個家庭,卻能在跨國、跨文化的情境中引發共鳴,因為它自始至終談的是一套依然穩定運作的社會邏輯 —— 關於順從與否,以及個體與環境的相互作用。家庭原本被視為保護的場所,卻也可能成為最早實施規訓的空間。長大後,被環境強迫隱藏自我的人,那些被壓抑的恐懼不安不會消失,只會延後並以更劇烈的方式回到生活中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