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從 YouTube 鬧片王到坎城恐怖片導演,Philippou 兄弟如何用《滿血復活》讓觀眾「被恐懼擁抱」?

澳洲雙胞胎導演 Danny 和 Michael Philippou,曾以惡搞短片在 YouTube 領域爆紅,如今卻成為全球影界中備受關注的恐怖片導演新星。2023 年首部長片《鬼手鬼手請開口》(Talk to Me)在日舞影展首映,並由 A24 發行,透過深入探討青少年社交、創傷與孤獨等議題,獲得廣泛好評。

來到 2025 年,第二部恐怖長片《滿血復活》(Bring Her Back)近日已上映,延續探索人類情感與心理創傷的界線。讓這對從沒進過電影學校的兄弟,一躍成為全球恐怖片迷新寵,也讓我們看見:恐怖片不只能嚇人,也能療癒自我。

Danny & Michael Philippou, photo via New York Times

對恐怖片的癡迷,來自童年經驗與兄弟情誼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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對 Philippou 兄弟來說,恐怖片不只是嚇人的娛樂,而是一種深入潛意識的啟蒙經驗。這樣的信念來自童年時期的記憶。他們從小就沉迷於各種禁片,包括《驅魔人》《德州電鋸殺人狂》等經典恐怖片。2003 年,他們在電影院觀看新版《德州電鋸殺人狂》時,被畫面嚇得中途逃跑。他們在訪談中想起當時的場景:「Leatherface 正在肢解某個人,我真的受不了,跑了出去。但那場景就這樣黏在我腦裡,一直揮之不去。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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與其說被嚇壞,他們反而是被這種「恐懼感」所吸引。他們會試著重現那些讓人毛骨悚然的瞬間,只為搞清楚:「為什麼會怕?這個鏡頭是怎麼做到的?」

這股執念很快轉化為創作行動。還在小學階段時,他們便開始拍攝自製短片,最早的作品是一系列名為《Evil Flamingo》的搞笑恐怖片,靈感來自《靈異入侵》(Chucky)。他們用姊姊的火鶴娃娃假裝殺人,搭配番茄醬做血、黑白濾鏡營造復古質感。Danny 向《Esquire》說:「我們十歲左右就開始玩實體特效,因為根本沒有剪接軟體,只能全部自己來。」

拍攝地點大多在家中,有時也帶來混亂後果。他們曾在爸爸家引爆小型炸藥,結果金屬碎片穿破屋頂,當天下起雨,雨水滴進屋裡,剛好滴在坐著看報紙的父親身上。「我們真的把爸爸家搞壞了,但他沒罵我們,還是默默讓我們繼續拍。」

兄弟關係本身,也是他們創作路線的重要根基。兩人從小一起長大,卻被學校安排進不同班級——因為他們太吵。他們各自在班上召集同學,午休時間在操場上「開打」。這種亦敵亦友的互動模式,後來成為他們最穩定的合作關係。雖然未受過正統電影學院訓練,但兄弟倆從小一起寫劇本、拍影片、剪接、製作音效,彼此的情感與默契也成為創作的關鍵。Michael 曾在訪問中表示:「我們每天都黏在一起,拍片時可以互相校正,一起陷入恐懼、也一起想辦法破解。」

創作分工上,Danny 被稱為「書呆子型導演」,喜歡編劇與鏡頭設計;Michael 則是身體力行的動作派。「我們在拍片的時候,他會讓我去被車撞,然後他站在旁邊拿攝影機拍。」恐怖片對他們來說,不只是電影語言的選擇,而是一種生活方式。他們從害怕、好奇、模仿,到拆解、創造,全都建立在童年最本能的感受上。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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最初夢想是成為電影導演,卻意外成為 YouTuber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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Philippou 雙胞胎一開始就只想拍電影,而不是爆紅後才想當導演。從 9 歲起便拿著家裡的 DV 機拍恐怖短片,他們真正想做的,是在大銀幕上創造故事;至於 YouTube,只是誤打誤撞捲進去的中繼站。

「我們其實從沒打算做 YouTube,是後來有點不小心就這樣做起來了。」Danny 向《Esquire》這麼說。

最初,他們只是做了一支假 fail 影片,沒人知道是誰拍的。有朋友建議他們乾脆開頻道公開身份,結果一夜爆紅,變成今日全球擁 689 萬訂閱人數的 RackaRacka,影片觀看次數突破十億次。

然而,隨著在 YouTube 上不斷創作,他們也發現自己愈拍愈遠離初心,也愈來愈難表達內在情緒。Danny 這麼說:「我沒辦法在 YouTube 上表現脆弱。那不是為我而設的語言。

儘管如此,RackaRacka 的爆紅與精準視覺節奏,也讓他們練就拍攝效率與執行力,養成一種反射式的創作本能——這成為他們日後拍電影時極大的技術優勢。但真正的轉捩點,是《鬼手鬼手請開門》的劇本創作。一開始,他們也找過外部編劇,但後來對方對 Danny 說:「這個故事你應該自己寫。」這句話為他開啟了另一個世界。

Danny 向《Slant》回憶:「我從來沒有用這種方式表達過自己,那個劇本就像從我身體裡整個衝出來一樣。」《鬼手鬼手請開門》不只是他們的第一部長片,更是他們第一次不用迎合任何平台與觀眾,而能真正講自己的故事。

從 《鬼手鬼手請開門》到《滿血復活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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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23 年恐怖長片《鬼手鬼手請開門》為 Philippou 雙胞胎導演首部長片作品。故事聚焦一群澳洲青少年,透過一隻防腐的「鬼手」進行招靈儀式,在靈魂交換與附身的狂歡中逐漸走向失控。電影表面上是一部高概念靈異恐怖片,實則探討的是「人與人之間的連結」、「創傷如何透過儀式找到出口」以及「青少年如何面對喪失」。

核心設定來自一隻神秘陶瓷手,只要握住它並說出「Talk to Me」,就能讓使用者短暫被靈體附身。電影從年輕人之間的好奇、挑戰與模仿遊戲出發,進而揭示人們如何在痛苦中尋求連結,卻反而更被孤立。Philippou 兄弟曾於《Toronto Film Critics Association》分享:「我們有一整本厚厚的故事設定聖經,裡頭記載了每個靈體的來歷、使用者的背景,還有那隻手是怎麼流傳下來的。」

《Talk to Me》劇照

他們將「那隻手」設定為連結靈界與現實的象徵,也呼應導演自身生命經驗——Danny 曾在青少年時期車禍受傷,陷入休克,直到姊姊握住他的手才回過神來。

「人類的觸碰與情感連結,是我們想談的核心。那隻手,只是讓這一切具象化。」

他們也特別強調觀眾與角色之間的共感關係,試圖打造一種「情緒驅動的恐懼」,而非單純依賴驚嚇機制。「恐怖片的靈魂是角色。如果觀眾不在乎角色發生什麼事,那就不會真的感到害怕。」他們這麼說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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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25 年第二部恐怖長片新作《滿血復活》

《滿血復活 Bring Her Back》是一部融合心理驚悚與家庭悲劇元素的恐怖片。電影圍繞一位慈愛卻不安定的寄養母親(由 Sally Hawkins 飾演),以及她收養的三個孩子,在靈異現象與心理崩潰之間展開更為私密且殘酷的敘事。

《滿血復活》為 Philippou 兄弟第二部恐怖長片作品,首度與金獎演員 Sally Hawkins 合作

這部作品最初與《鬼手鬼手請開門》同步開發,靈感則來自導演親身經歷的家庭悲劇——他們的表親失去了年僅兩歲的孩子。Danny 和《IndieWire》分享:「我們從那次經歷開始思考:如果一個人經歷那麼深的失落,會做出什麼事來『讓自己好一點』?這份悲傷如果永遠無法痊癒,會變成什麼?」

相較於《鬼手鬼手請開門》圍繞「想連上另一個世界」的渴望,《滿血復活》則是反過來思考:「你願意付出多少代價,把那個人從另一個世界帶回來?」這樣的延伸讓雙導以更極端、更情緒化的角度重新審視「靈界交換」這個主題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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拒絕傳統恐怖片 jump scare 套路,讓恐怖回歸角色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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Philippou 兄弟的作品與一般靠 jump scare 填滿聲光的恐怖片不同,他們從一開始就拒絕將驚嚇作為電影的主要目的。「我們確實有 jump scare,但每一個都建立在角色的處境上,絕不是像手機突然響起那種單一刺激。」

他們主張情境驅動的恐懼——例如角色是否會跨越那條界線、是否會做出無法回頭的決定。這樣的張力需要編劇節奏與演員呼吸精準配合。Michael 過去談到《鬼手鬼手請開門》時便曾分享:

「有一場在車裡、下著雨的戲,Mia 和 Riley 原本有整段精彩的對話。但我們後來發現,光靠情緒、眼神,以及角色之間無語的互動,反而更有力。你真的不需要那些多餘的東西。你不需要把一切都講出來。

此外,他們也曾提到一位來自瑞典的影評人,在訪談中幾乎逐句解構其中一段附身戲背後的潛台詞與情感動機,這讓他們十分驚訝。「那一刻我才發現,我們其實藏了這麼多東西在裡面,而觀眾真的看得出來,這感覺很瘋狂。」Danny 回憶道。

為什麼我們需要恐怖片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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Danny Philippou 曾說:「每個人需要被真正嚇過一次,那是一種成年禮。」

他們相信,恐懼其實是一種安全的出口,讓人得以面對現實中無法處理的情緒。

這也是為何,他們的恐怖片總是與角色的內在創傷相連。他們說:「每一場靈異橋段背後,我們都在處理自己真實害怕的東西。」像《鬼手鬼手請開門》其實是在討論精神疾病、憂鬱、自我感消失,而這些主題都被巧妙藏進血腥、驚悚、與青少年狂歡的外皮裡。他們認為:「越是娛樂化的類型,越能讓人卸下心防,接收最私密的訊息。」

他們堅持,每一部片都必須比上一部更進一步:「我們不想複製自己,我們希望每次都能嚇到自己。」

YouTube 到院線,從爆笑打鬥到精神驚悚,他們相信,真正的創作是勇於走進未知。一路走來始終保有創作的熱情與誠意。Danny 說:「如果觀眾看到我們的名字,就知道這部片是我們投入百分之百心力的結果,那我們就成功了。」